文和宮東側殿內擺放了一張圓桌，是謝英香平日裏用膳之所。

謝容春得知她要吃自己做的東西，喜不自勝，挽了袖子，親手把飯菜從食盒中拿出來，端上桌。

翠兒本就不是木訥之人，怎麽也該看得出來謝英香對這位夫人態度不一般了，哪好讓她動手，連忙伸手幫忙。

謝英香步入東側殿時，就看到圓桌之上擺了一碗粥，三樣小菜並一碟嬌耳。

她走到桌前坐下，謝容春殷勤的將一雙筷子遞給她。

謝英香接過，不自在的垂了眸：“以後不必這麽麻煩了。”

謝容春面色一變，神情明顯暗淡下去。

謝英香恍然發現自己說的話好像讓她傷心了，懊惱了一下，擡頭笑道：“你也坐吧，不一起吃嗎？”

“哎，”謝容春坐下，卻搖搖頭，“我已經吃過了。”

謝英香便沒再勸。

一頓飯吃的有些沈默，謝容春幾次看她，幾次欲言又止。謝英香也想打破沈默，卻不知從何開口。十幾年未見的母女，即使血脈相連，也再難像普通母女一般親近了。

謝英香吃了一刻鐘，她放下筷子，接過翠兒遞來的帕子擦了擦嘴角，又漱了口，再用白巾擦幹。她看向謝容春，笑道：“挺好吃的，只是以後不必那麽麻煩……我怕你累著。”

謝容春眸中終於恢覆了神采，原來謝英香不是嫌她多事，而是怕她累著。

“不麻煩，”謝容春眸光柔和地看著她，“我想多為你做些事。”

謝英香低低地嗯了一聲。

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，相處模式也有些奇怪。翠兒收斂起心中好奇的心思，指揮著宮人撤下餐桌。

正在這時，劉窈求見，說是梁國使者來了。

謝英香驚訝不已，怎麽都沒想到，趙正初派來的人會趕在大年初一這天來到豫州。那些趕路的使臣，也忒慘了些。

無語歸無語，她還是讓人好好把梁國使臣迎入宮內，隨之而來的，還有一箱箱的金銀寶器、珍貴書籍，是趙正初下的聘禮。

等那使臣入殿，她更是驚掉了下巴，來的人竟然是於興。

她總算知道為什麽是劉窈來稟報這個事了。

得，既然都是熟人，那也就沒什麽好客套寒暄的。謝英香本來還想款待一下這位使臣，現在好了，直接讓劉窈安排就好了。

文和宮又清凈下來，謝英香身子往後一仰，靠在椅上，然後就瞥見謝容春，孤零零的站在禦座下方的一側，神色覆雜地看著她。

謝英香心裏一突，坐正了上身，不自在地輕咳一聲，問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
“你……”謝容春遲疑了一下，“要成親了？”

謝英香見使臣時她並不在場，但那些清點聘禮的宮人們議論的話，她可都聽到了。

宮人們說女王要嫁給梁王，以後平國和梁國就要合並了。

謝英香與她對視，莫名就有種子女私定終身被父母發現的緊張感，明明這個娘還沒認回來，明明以她的地位不需要懼怕任何人，但她就是緊張了。

她不自在的捏了捏椅子把手，以一種盡量平緩正常的語氣道：“是的。”

“對方是，梁王？”

“是的。”

然後就發現謝容春的神色更覆雜了。

謝英香心中有些忐忑，正自楞著，看到謝容春輕輕嘆了口氣，微笑著說：“我給你做嫁衣吧。”

謝英香猛然睜大眼睛。

“怎麽了？”謝容春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面前，“高興的說不出話了？”

謝英香下意識搖了搖頭。

事實上，她確實有些高興的說不出話。

曾經她以為她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與自己的親人再見面了，沒想到親生母親竟然主動找了過來，還要為自己做嫁衣。今晨她還吃上了母親親手為她做的飯菜，她既激動卻又不知所措，這樣的生活太好了，讓她甚至以為自己在做夢。

謝容春看著她呆呆的甚至有些發傻的樣子，忍不住彎了彎嘴角。

到底是自己的女兒嘛，只要她用心，母女情分還是能回來的。

謝英香站起身來，繞過桌案，走到謝容春的身前。

她個頭比謝容春稍稍高一點，垂下眼皮才能與謝容春對視。謝容春神情柔和，一如夢中那溫柔的母親模樣。謝英香心中激蕩，終於沒忍住，張開雙臂抱了抱她。

謝容春也楞住了，回過神來後更用力的環住了她。鼻尖是謝英香身上特有的香氣，聞著這屬於女兒的味道，謝容春再次紅了眼眶。

“日子定在了什麽時候？”謝容春啞著嗓子問她。

“他選了二月二或者三月三讓我挑，”謝英香下巴靠在她的肩頭，臉頰微紅，“我還沒定下。”

“這麽急？”謝容春微訝，一般宮廷婚禮，不都要籌備一年半載的嗎？

謝英香嗯了一聲，“如今世道不穩，就不花太多時間籌備了。”

謝容春了然。

說到這個，謝英香倒有問題想問。

她松開謝容春，“你還打算回陳國嗎？”

謝容春楞住。

“我那個父親……是什麽脾氣？”

謝容春咬了下唇，目光有些躲閃的垂下了頭。

謝英香明白了幾分，也跟著沈默，幾息之後，她輕聲問道：“是不是有一天，我與他，會兵戎相見？”

謝容春臉上一慌，急道：“不會的，我回去勸勸他，我……”

“怎麽勸？”謝英香倒是十分冷靜，她搖了搖頭，“沒用，除非他做出背主之事。”

但據她對陳國丞相宋新義的了解，他不似個會做出叛國之事的人。

或許，宋新義選擇不認她這個女兒，是對的。

“可，可那是你父親啊。”謝容春面色惶然，不知所措起來。

“既然知道了他是我父親，我當然不會對他下手。”謝英香道，“但與陳國之爭必不可少，就看鹿死誰手了。”

謝容春聽她說的嚇人，心頭狂跳，臉色煞白。

如果這樣的話……

怪不得宋新義不想認女兒了，裝著不知道這層關系，不管什麽結局，都聽天由命。

不不，還是不能聽天由命。

謝容春心中思緒翻湧，覺得自己應該回去見見宋新義，做點什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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